"妈妈,爸爸什么时候回来?"八岁的赵思琪又问了这个问题。
陈晓娟看着女儿破了洞的鞋子,咬咬牙:"妈妈带你们去找爸爸。"
她握着那张皱巴巴的结婚照,丈夫赵永刚穿着军装笑得憨厚。
六年了,电话断了,汇款停了,人就像蒸发了一样...
01
陈晓娟站在服装店门口,看着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。
生意越来越差。一件衣服能放一个月都卖不出去。
赵浩然从学校回来,书包里掏出一张催款单。
"妈,老师说再不交钱就不让上课了。"
陈晓娟接过那张纸,上面写着1200块钱的学费。她打开收银柜,里面只有零散的几张十块钱。
"妈妈想办法。"
赵思琪坐在小板凳上,脚上的鞋子开了个大口子,露出粉色的袜子。
"妈妈,我的鞋子坏了。"
陈晓娟蹲下来,用手指戳戳那个洞。
"明天妈妈给你买新的。"
话说出口,她自己都不信。
晚上关了店门,一家三口回到租来的两居室。房东昨天又打电话催房租了,已经欠了两个月。
陈晓娟煮了面条,放了个鸡蛋。
"今天就吃这个,明天妈妈买肉。"
赵浩然很懂事,不吭声。赵思琪夹起面条,忽然问:
"妈妈,爸爸什么时候回来?"
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无数次。
"快了,快了。"
陈晓娟总是这样回答。
赵永刚走了六年。当初说要去新疆当兵,改善家里条件。
头两年还好,每个月都有电话,还往家里汇钱。后来电话越来越少,钱也断断续续的。
最后三年,彻底没了消息。
陈晓娟找过派出所,找过民政局,都说没办法。
她也不知道丈夫具体在哪个部队,只记得他说过是在乌鲁木齐附近。
夜里,两个孩子睡着了。陈晓娟坐在床边,拿出那张结婚照。
照片已经发黄,边角都磨毛了。
赵永刚穿着军装,笑得很憨。
"你这个死人,跑哪去了?"
第二天一早,陈晓娟做了个决定。
她把店里剩下的货全部打包,准备处理掉。
邻居大姐路过,问她干什么。
"不开了,我要去新疆找我丈夫。"
"你疯了?带着两个孩子跑那么远?"
"不找不行了,这日子没法过了。"
陈晓娟联系了几个同行,把货便宜处理了,一共收了800块钱。
她又给妹妹陈晓霞打电话。
"晓霞,借我5000块钱,我要去新疆找赵永刚。"
"姐,你确定要去?"
"确定。再不去,我和孩子都得饿死。"
妹妹很快把钱转了过来。
陈晓娟买了三张去乌鲁木齐的火车票。
赵浩然和赵思琪听说要去找爸爸,兴奋得不行。
"真的吗妈妈?我们能见到爸爸了?"
"嗯,能见到。"
陈晓娟收拾了两个行李袋,装了些换洗衣服和孩子的课本。
最重要的是那些证件:结婚证、户口本、还有赵永刚以前寄回来的几张照片。
火车是晚上的,她锁好店门,带着孩子们去了火车站。
列车启动的时候,赵思琪趴在窗户上,兴奋地拍手。
"我们要去找爸爸了!"
火车开了一夜一天。
陈晓娟买的是硬座,三个人挤在一起。孩子们新奇劲过了,开始觉得累。
赵思琪靠在妈妈怀里睡着了,赵浩然也打瞌睡。
陈晓娟看着窗外一片片荒凉的戈壁,心里有点发虚。
这么大的地方,上哪去找人?
到了乌鲁木齐,已经是第三天上午。
车站很大,人来人往的,说话都带着新疆口音。
陈晓娟拖着行李,牵着两个孩子,找到长途汽车站。
她记得赵永刚说过,部队在石河子附近。
买了三张车票,又坐了两个小时汽车。
到了石河子,陈晓娟找了家便宜的招待所住下。
一晚上30块钱,房间很小,就两张单人床。
安顿好孩子,她拿着赵永刚的照片出去打听。
"大哥,你认识这个人吗?他在附近当兵。"
"不认识啊,这里部队挺多的。"
问了十几个人,都摇头。
02
第二天,陈晓娟带着孩子们继续找。
她看到路边有个穿军装的人,赶紧追上去。
"同志,麻烦问一下,你认识赵永刚吗?"
那人看了看照片,摇头。
"没见过,你找哪个部队的?"
"我也不太清楚,就知道在这一带。"
"这一带部队多了,你得有具体地址才行。"
陈晓娟急了。
"那我怎么找啊?"
"你可以去师部问问,他们那里有各个团的联系方式。"
在那个军人的指引下,陈晓娟找到了师部。
门口站着两个卫兵,很年轻。
"同志,我想找我丈夫,他在这里当兵。"
卫兵看看她,又看看两个孩子。
"你有介绍信吗?"
"什么介绍信?"
"没有介绍信不能进去。你得先和部队联系,预约时间。"
陈晓娟傻眼了。她哪知道还要什么介绍信?
"那我怎么联系?"
"你知道他在哪个团吗?"
"不知道。"
卫兵摇摇头。
"那就没办法了。"
陈晓娟在门口站了半天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赵思琪拉拉妈妈的衣服。
"妈妈,我饿了。"
她只好先带孩子们去吃饭。
找了家小饭馆,要了三个菜。花了50块钱,陈晓娟心疼得要命。
吃完饭,她又回到师部门口。
这次换了两个卫兵。
陈晓娟把情况重新说了一遍。
其中一个卫兵比较热心。
"你等等,我帮你问问。"
他打了几个电话,回来说:
"你丈夫叫什么名字?"
"赵永刚。"
"我问了几个团,都说没有这个人。你确定他在我们师吗?"
陈晓娟拿出那张照片。
"你看,这是他寄回来的照片,背面还写着呢。"
卫兵看了看照片背面,上面写着:在新疆,一切都好。
"这个看不出是哪个部队啊。"
陈晓娟快哭了。
"那我该怎么办?"
卫兵想了想。
"这样吧,我给你个电话号码,你联系一下张团长。他负责人事,也许能帮你查查。"
陈晓娟赶紧记下电话号码。
回到招待所,她用前台的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"喂,张团长吗?我是陈晓娟,我想找我丈夫赵永刚。"
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。
"你先别急,明天上午你到我办公室来,咱们详细谈谈。"
"好好好,谢谢张团长。"
挂了电话,陈晓娟松了口气。
总算有人愿意帮忙了。
第二天一早,她把两个孩子留在招待所,自己去了张团长的办公室。
张团长四十多岁,很严肃的样子。
"你坐下,把情况详细说说。"
陈晓娟掏出所有证件,一样样摆在桌上。
"张团长,我丈夫赵永刚,六年前来这里当兵。头两年还有联系,后来就没消息了。"
张团长仔细看了看结婚证和户口本。
"你确定他在我们团?"
"确定。他说过好几次。"
张团长拿起电话。
"小王,把这几年的入伍档案拿来。"
过了一会,一个参谋抱着几个档案盒进来。
张团长开始一本本翻阅。
陈晓娟紧张地坐在那里,手心都出汗了。
翻了半个小时,张团长抬起头。
"六年前入伍的,没有叫赵永刚的。"
"不可能。"陈晓娟站起来。"他明明说的就是这个部队。"
"你等等,我再查查其他年份的。"
张团长又翻了几本档案。
"都没有。这五年来,我们团没有叫赵永刚的战士。"
陈晓娟感觉天旋地转。
"不对,肯定有。他还给我寄过照片,就是在这里拍的。"
她拿出那几张照片,递给张团长。
张团长看了看,皱起眉头。
"这些照片确实是在军营拍的,但看不出具体是哪个部队。"
"那怎么会没有他的档案?"
张团长想了想。
"这样吧,我让人事科再仔细查查,包括调走的、退伍的,都查一遍。"
又等了半个小时,人事科的人回来了。
"报告团长,查遍了所有档案,确实没有叫赵永刚的。"
陈晓娟瘫坐在椅子上。
这怎么可能?
张团长看她的样子,语气缓和了一些。
"同志,会不会是你记错部队了?或者他换了个名字?"
"不会的,他从来没提过要换名字。"
陈晓娟脑子一片混乱。
"那他这六年去哪了?"
03
从团长办公室出来,陈晓娟像丢了魂一样。
她在营区门口坐了很久,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个孩子。
这时候,一个老兵从门口经过,看见她在哭。
"大姐,怎么了?"
陈晓娟抬起头,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军人。
"同志,我找我丈夫,可是团长说没有这个人。"
"什么名字?"
"赵永刚。"
老兵愣了一下,眼神有些闪躲。
"赵永刚?"
"对,你认识他?"
老兵看看四周,压低声音。
"赵永刚这个名字我确实听过,但是..."
他停住了,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。
陈晓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。
"但是什么?你快说啊!"
老兵挣脱开来。
"你别激动,这事说来话长。我叫老康,在这里当了二十年兵。"
"老康同志,求求你,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。"
老康左右看看,拉着她走到一边。
"你先别着急,这样吧,晚上我下班了,咱们找个地方详细说。"
"好,好,我等你。"
陈晓娟回到招待所,两个孩子问她见到爸爸没有。
她不知道怎么回答,只是说还在找。
晚上七点,老康来了。
他们找了个小饭馆坐下。
"老康同志,你刚才说听过我丈夫的名字?"
老康点了支烟。
"六年前,确实有个叫赵永刚的新兵来过我们团。"
陈晓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。
"那他现在在哪?为什么档案里没有?"
老康深深吸了口烟。
"他刚来两个月,就出事了。"
"什么事?"
"训练事故。从障碍物上摔下来,头部受伤,伤得很重。"
陈晓娟的心提到嗓子眼。
"那后来呢?"
"紧急送到军区医院抢救。当时情况很危险,医生说能不能醒过来都不知道。"
"我怎么不知道?为什么没人通知我?"
老康摇摇头。
"部队是通知了,但是联系方式有问题。通知书寄错了地址,你们没收到。"
陈晓娟想起来了,六年前她们确实搬过一次家。
"那我丈夫怎么样了?"
"在医院躺了三个月,总算醒过来了。但是..."
老康停了停。
"但是记忆出了问题,什么都不记得了。不记得家人,不记得老家在哪。"
陈晓娟感觉眼前一黑。
"那现在呢?他现在在哪?"
"医院治疗了一年多,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,但记忆一直没恢复。部队把他安排到后勤部门工作。"
"后勤部门?那他为什么不在档案里?"
"因为后来又调走了。听说调到边防哨所去了,具体哪个哨所我也不清楚。"
陈晓娟抓住老康的手。
"老康同志,你能帮我找到他吗?"
老康想了想。
"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,但这得需要点时间。"
"多长时间?"
"至少一个星期。这些哨所都在深山里,联系不方便。"
陈晓娟点点头。
"我等,我一直等。"
接下来的一个星期,陈晓娟每天都去找老康。
老康通过各种关系,一个个哨所地打听。
第六天晚上,老康兴奋地跑来。
"找到了!找到了!"
"真的?他在哪?"
"天山深处的一个边防哨所,叫雪峰哨所。"
老康拿出一张纸。
"这是哨所的电话号码,你可以试试打过去。"
陈晓娟颤抖着手接过纸条。
她跑到招待所前台,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电话响了很久,才有人接。
"喂,雪峰哨所。"
"你好,我找赵永刚。"
"赵永刚?你等等。"
电话里传来脚步声,还有人在喊:
"老赵,有你电话!"
陈晓娟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。
04
过了一会,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"喂,我是赵永刚。"
陈晓娟眼泪瞬间涌出来。
"永刚,是我,晓娟。"
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。
"晓娟?你是...你是我什么人?"
"我是你妻子,你忘了吗?我们还有两个孩子,浩然和思琪。"
赵永刚的声音开始颤抖。
"妻子?孩子?我...我想起来了一些。你在哪?"
"我在石河子,带着孩子来找你了。"
"你来新疆了?"
"嗯,找了你好久。永刚,你什么时候能回来?"
电话里传来哭声。
"晓娟,对不起,我什么都不记得了。但是听到你的声音,我心里很难受,好像想起了什么。"
"没关系,咱们见面再说。你能请假吗?"
"我问问班长。"
又过了几天,赵永刚终于请到假,从雪峰哨所下山了。
陈晓娟带着两个孩子,在石河子汽车站等他。
下午三点,一辆军车停在站前。
一个穿军装的人下了车,正是赵永刚。
六年没见,他瘦了很多,脸上还有道疤痕。
赵思琪第一个认出来。
"爸爸!"
她跑过去,抱住赵永刚的腿。
赵永刚蹲下来,看着女儿。
"你是...思琪?"
"对,我是思琪!爸爸你怎么不认识我了?"
赵永刚的眼泪掉下来。
"爸爸的脑子坏了,很多事都忘了。"
赵浩然也跑过来。
"爸爸,我是浩然。"
"浩然...浩然..."赵永刚重复着这个名字,慢慢地,眼神里有了光。
陈晓娟走过来,看着丈夫。
六年了,他们终于见面了。
"永刚。"
赵永刚站起来,看着妻子。
"晓娟,真的是你。我想起来了,想起来很多事情。"
一家四口抱在一起,哭成一团。
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,有人也跟着掉眼泪。
晚上,他们在招待所里聊了一夜。
赵永刚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这六年的经历。
"我在医院的时候,什么都不记得。医生说我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。"
"那你怎么过的这些年?"
"部队照顾我,安排我做后勤工作。后来调到哨所,每天就是站岗巡逻。"
"你没想过回家?"
"想过,但不知道家在哪。我只记得自己叫赵永刚,其他什么都不记得。"
陈晓娟握着他的手。
"现在都想起来了吗?"
"想起来了一些。看到你们,很多记忆都回来了。"
第二天,赵永刚要回哨所了。
"我的服役期还有两年,不能随便离开。"
"那我们怎么办?"
赵永刚想了想。
"你们先回老家,我会想办法申请调动,调到离家近一点的部队。"
"那要多长时间?"
"最快也要半年。"
陈晓娟点点头。
"我等你,再等半年。"
临别时,赵思琪抱着爸爸不撒手。
"爸爸,你不要再丢了。"
"不会了,爸爸永远不会再丢了。"
赵永刚上了军车,车子慢慢开远。
陈晓娟牵着两个孩子,看着车子消失在天山脚下。
她的心里,终于有了希望。